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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舍谈吃》阅读摘录

Published: at 12:00 AM (20 min read)

之前对梁实秋先生本人知之甚少,但大师作品多少有所耳闻,读这本书之后我不得不承认我也很喜欢他的行文风格,读起来如同一位地道的北京人在与你倾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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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书名中的雅舍,是梁实秋先生在重庆时的居所,也是本书创作的地方,这本书曾在海峡两岸都引起很深的反响,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梁先生对于“馋”的理解,先有:“馋”字在外国语中无适当的字可以代替,所以讲到馋,真“不足为外人道”“,又有”馋与阶级无关。豪富人家,日食万钱,犹云无下箸处,是因为他这种所谓饮食之人放纵过度,连馋的本能和机会都被剥夺了,他不是不馋,也不是太馋,他麻木了,所以他就要千方百计地在食物方面寻求新的材料、新的刺激。“。我当然也“馋”,但将“馋”当做学问来研究,用平实的语句来写作,就是文学家和我的区别所在。

摘录

两做鱼

我又有一位江西同学,他最会吃鱼,一见鱼脍上桌便不停下箸,来不及剔吐鱼刺,伸出舌头往嘴边一送,便见一根根鱼刺贴在嘴角上,积满一把才用手抹去。可见食鱼之巧拙,与省籍无关,不分南北。

炸鱼要用猪油,炸出来色泽好,用菜油则易焦。鱼剖为两面,取其一面,在表面上斜着纵横细切而不切断。入热油炸之,不需裹面糊,可裹芡粉,炸到微黄,鱼肉一块块地裂开,看样子就引人入胜。

梁先生和汪曾祺先生一样,不止会品尝美食,也通晓做菜的诀窍。

水晶虾饼

用温油,炸出来白如凝脂,温如软玉,入口松而脆。蘸椒盐吃。

白如凝脂,温如软玉,很是期待一些文人来做吃播。

熘黄菜

黄菜指鸡蛋。北平人常避免说蛋字,因为它不雅,我也不知为什么不雅。“木樨”“芙蓉”“鸡子儿”都是代用词。更进一步“鸡”字也忌讳,往往称为“牲口”。

芙蓉汤是听过很多次了,木樨是指鸡蛋确实是第一次听说。

酸梅汤与糖葫芦

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动脑筋把信远斋的酸梅汤制为罐头行销各地,而一任“可口可乐”到处猖狂。

几十年后的今天各个火锅店把这一点做到了。

正宗的冰糖葫芦,薄薄一层糖,透明雪亮。材料种类甚多,诸如海棠、山药、山药豆、杏干、葡萄、橘子、荸荠、核桃,但是以山里红为正宗。

煎馄饨

凡是饭馆没有不备一锅高汤的(英语所谓“原汤”stock),一碗馄饨舀上一勺高汤,就味道十足。后来“味之素”大行其道,谁还预备原汤?不过善品味的人,一尝便知道是不是正味。

stock 除了股票还能有高汤的意思,算是涨见识了。

芙蓉鸡片

因上菜稍慢,我用牙箸在盘碗的沿上轻轻敲了叮当两响,先君急止我曰:“千万不可敲盘碗作响,这是外乡客粗鲁的表现。你可以高声喊人,但是敲盘碗表示你要掀桌子。

炸丸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湖北人特喜糯米,豆皮要包糯米,烧卖也要包糯米,丸子也要裹上糯米。

武汉的豆皮和烧麦我都很喜欢,糯米重油饮食算是武汉的一张名片了。

佛跳墙

“东坡肉”无人不知。究竟怎样才算是正宗的东坡肉,则去古已远,很难说了。幸而东坡有一篇《猪肉颂》: 净洗挡,少着水, 柴头罨烟焰不起。 待他自熟莫催他, 火候足时他自美。 黄州好猪肉,价钱如泥土, 贵者不肯食,贫者不解煮。 早晨起来打两碗, 饱得自家君莫管。

从这首歌可以引出很多菜肴的背后都是有文化底蕴的,我听过的就有东坡肉、扬州炒饭、宫保鸡丁、夫妻肺片,如果有一本研究这方面的书我是很乐意看的。

咖喱鸡

我们时常打个电话,叫两元的咖喱鸡,不到一小时就送到,家里只消预备白饭,便可享有丰盛的一餐,家人每个可以分到一只小鸡,最称心的是咖喱汤泡饭,每人可以罄两碗。

罄两碗倒是很形象不清楚是不是北京话,可以“翻译”成现在的网络用语旋两碗。

烙饼

烙饼要夹杂着黑糖和芝麻酱,趁热吃,那份香无法形容。我长大以后,自己在家中烙糖饼,乃加倍地放糖,加倍地放芝麻酱,来弥补幼时之未能十分满足的欲望。

油焖笋非春笋不可,而春笋季节不长,故罐头油焖笋一向颇受欢迎,唯近制多粗制滥造耳。

鱼丸

鱼丸的汤本身即很鲜美,不需高汤。将做好的鱼丸倾入汤内煮沸,撒上一些葱花或嫩豆苗,即可盛在大碗内上桌。当然鱼丸也可红烧,终究不如清汤本色,这样做出的鱼丸嫩得像豆腐。

在小白炉子的火口边上煮。不用剩饭煮,用生米淘净慢煨。水一次加足,不半途添水。始终不加搅和,任它翻滚。这样煮出来的粥,黏和,烂,而颗颗米粒是完整的,香。再佐以笋尖、火腿、糟豆腐之类,其味甚佳。

笋尖、火腿、糟豆腐粥,单从描述就能感觉到好吃。

豆腐

鸡刨豆腐是普通家常菜,可是很有风味。一块老豆腐用铲子在炒锅热油里戳碎,戳得乱七八糟,略炒一下,倒下一个打碎了的鸡蛋,再炒,加大量葱花。养过鸡的人应该知道,一块豆腐被鸡刨了是什么样子。

菠菜

我们常吃的菠菜,非我土产,唐太宗时来自西域。《唐会要》:“太宗时尼波罗国献波棱菜,类红蓝,火熟之,能益食味。”菠菜不但可口,而且富含铁质。

从菠菜的调查很合乎知识分子的品味和格调,需要知道那个时候可没有因特网。

味精

普通餐馆人员分为柜上、灶上、堂口三部分。各自为政,很少沟通。关照侍者的话,未必能及时传到灶上,灶上掌勺的大师傅也未必肯理。味精照加,嘱咐的话等于白说。

面条

李笠翁《闲情偶寄》有一段话提到汤面深获我心,他说味在汤里而面索然寡味,应该是汤在面里然后面才有味。

烧饼油条

火腿、鸡蛋、牛油面包作为标准的早点,当然也很好,但我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形下才接受了这种异俗。

炸活鱼

野蛮、残酷的习性深植在人性里面,经过多年文化陶冶,有时尚不免暴露出来。荀子主性恶,有他一面的道理。他说:“纵性情,安姿睢,而违礼义者为小人。”炸活鱼者,小人哉!

炸活鱼者应与今生食章鱼者无异。

据说饮食男女是人之大欲,所以我们既生而为人,也就不能免俗。然而讲究起吃来,这其中有艺术,又有科学;要天才,还要经验,尽毕生之力恐怕未必能穷其奥妙。

由熊掌说起

汤东谷语人曰:“学者须居中等屋,服下等衣,食上等食。何者?茅茨土阶,非今所宜。瓦屋八九间,仅藏图书足矣。故曰中等屋。衣不必绫罗锦绣也,夏葛冬布,适寒暑足矣。故曰下等衣。至于饮食,则当远求名胜之物,山珍海错,名茶法酒,色色俱备,庶不为凡流俗士,故曰上等食也。”

厨房

孟子有“君子远庖厨”之说,也是基于“眼不见为净”的道理。在没有屠宰场的时候,杀牛宰羊均需在厨中举行,否则远庖厨作甚?尽管席上的重珍兼味美不胜收,而那调和鼎鼐的厨房却是龌龊脏乱,见不得人。试想,煎炒烹炸,油烟弥漾而无法宣泄,烟熏火燎,煤渣炭屑经常地月累日积,再加上老鼠横行,蚊蝇乱舞,蚂蚁蟑螂之无孔不入,厨房焉得不脏?

喝茶

人无贵贱,谁都有份,上焉者细啜名种,下焉者牛饮茶汤。

饮酒

《菜根谭》所谓“花看半开,酒饮微醺”的趣味,才是最令人低回的境界。

关于苹果

韩国的苹果,大而无味。我在三十年前途经仁川,购得一篓,携归船上,码头上恶少成群,公然攫夺,到得船上只剩了半篓。这是韩国给我的小小印象之一。

康乃馨牛奶

一个公司行号非万不得已不会挂出“谢绝参观”的牌子,更不会毫不客气地告白“闲人免进”,招待参观正是极高明的广告手段。

全文讲的是康乃馨牛奶的招待参观,事实上目前从B站上可以看到不少UP主牧场探访的视频,不知道是不是从梁先生的作品里得到的启发。

请客

素未谋面的人拘在一起,要他们有说有笑,同时食物都能顺利地从咽门下去,也未免强人所难。主人从中调处,殷勤了这一位,怠慢了那一位,想找一些大家都有兴趣的话题亦非易事。所以客人需要分类,不能鱼龙混杂。

所谓请客也是一门学问,请哪些人、吃什么、坐哪儿都大有讲究。

饭前祈祷

如今我每逢有美味的饮食可以享受的时候,首先令我怀想的是我的双亲。

“疲马恋旧秣,羁禽思故栖”

民元之际,家里的环境突然维新,一日之内小辫子剪掉了好几根,而且装上了庞大巨物钉在墙上的“德律风”,号码是六八六。照明的工具原来都是油灯、猪蜡,只有我父亲看书时才能点白光炎炎的僧帽牌的洋蜡,煤油灯认为危险,一向抵制不用,至是里里外外装上了电灯,大放光明。还有两架电扇,西门子制造的,经常不准孩子们走近五尺距离以内,生怕削断了我们的手指。

原来那个时候就用上西门子的产品。

北平的零食小贩

北平城里人没有不嗜豆汁儿者,但一出城则豆渣只有喂猪的份,乡下人没有喝豆汁儿的。外省人居住北平二三十年往往不能养成喝豆汁儿的习惯。能喝豆汁儿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北平人。

北平没有汤圆,只有“元宵”,到了元宵季节街上有叫卖煮元宵的。袁世凯称帝时,曾一度禁称元宵,因与“袁消”二字音同,改称汤圆,可嗤也。

北平“酸梅汤”之所以特别好,是因为使用冰糖,并加以玫瑰、木樨、桂花之类。信远斋最合标准,沿街叫卖的便徒有其名了,而且加上天然冰亦颇有碍卫生。

而且数十年来,北平也正在变动,有些小贩由式微而没落,也有些新的应运而生,比我长一辈的人所见所闻可能比我要丰富些,比我年轻的人可能遇到一些较新鲜而失去北平特色的事物。总而言之,北平是在向新颖而庸俗方面变,在零食小贩上即可窥见一斑。如今呢,胡尘涨宇,面目全非,这些小贩,还能保存一二与否,恐怕在不可知之数了。但愿我的回忆不是永远地成为回忆!

这一章可能是京味儿最重的,作者的思乡情怀衍生了一段段关于吃喝的味觉记忆。

吃在美国

我们中国人初到美国,撑大了的胃部尚未收缩,经常在半饥饿状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哲学尚未忘光,看到罐头统品就可能视为“狗食”,以后纵然经济状况好转,也难得有机会跻身于上层社会,更难得有机会成为一位“美食者”。所以批评美国的食物,并不简单。

读《媛珊食谱》

只有在贫富悬殊而社会安定、生活闲适的状态之下,烹饪术才能有特殊发展。

从前在饮食上不但省界分明,而且各地著名的饭馆都各有其少数的拿手菜,一时独步,绝无仿效之说。

再谈“中国吃”

各地零食都有一个特点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那就是不分阶级,雅俗共赏。成都附近的牌坊面,往来仕商以至贩夫走卒谁不停下来吃几碗?德州烧鸡,火车上的乘客不分等级都伸手窗外抢购。杭州西湖满家陇的桂花栗子,平湖秋月的藕粉,我相信人人都有兴趣。北平的豆汁儿、灌肠、熏鱼儿、羊头肉,是很低级的食物,但是大宅门儿同样地欢迎照顾。

炸酱面谁都吃过,但是那碗酱如何炸法大有讲究。肉丁也好,肉末也好,酱少了不好吃,酱多了太咸,我在某一家里学得了一个妙法。酱里加炸茄子丁,一碗酱变成了两碗,而且味道特佳。酱要干炸,稀糊糊的就不对劲。

酱里加炸茄子丁确实是一个想到就觉得会香迷糊的做法。

我还吃中国菜,周末出去吃馆子,还是吃中国馆子,不是一定中国菜好,是习惯。我常考虑,我们中国的吃,上层社会偏重色、香、味,蛋白质太多,下层社会蛋白质不足,碳水化合物太多,都是不平衡,问题是很严重的。我们要虚心地多方研究。

梁先生在这里显得可爱,不太敢批评美国菜了,同时难以抗议中国菜,也看到了中国菜一直以来存在的问题,最后干脆还是让胃来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