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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缘堂随笔》阅读摘录

Published: at 12:0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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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百科中对于缘缘堂的描述如下:民国15年(1926)丰子恺同弘一法师住在江湾永义里的租房里,有一天丰子恺在小方纸上写了许多自己喜欢且可以相互搭配的文字,团成许多小纸球,撒在佛祖释迦摩尼画像前的供桌上,拿两次阄,结果拿起来的都是“缘”字,遂起名为“缘缘堂”。当即弘一法师写了一幅横额,交九华堂装裱。弘一法师与佛有缘,出家当了和尚,加之二人交情甚厚,真可谓缘上加缘,缘由深厚。缘缘堂建筑雅洁幽静,丰氏即在这里创作、生活。“缘缘堂”始建于1932—1933年,1937年末缘缘堂被侵华日军炸毁。

之后如果有时间我是很想去桐乡的缘缘堂旧地走走的。

丰子恺先生的作品很多,很惭愧的说我看过不少他所做的绘画,但读的他写的书还是第一本。这本随笔里的丰子恺先生爱孩童、淡名利、重情谊、念亲人,饱含了人间深情。文字中常常以件件小事引出哲理,耐人寻味,“宇宙间人的生灭,犹如大海中的波涛的起伏。大波小波,无非海的变幻,无不归元于海,世间一切现象,皆是宇宙的大生命的显示。”

摘录

儿女

夕暮的紫色中,炎阳的红味渐渐消减,凉夜的青味渐渐加浓起来。

夏夜的颜色被描写的如此真实。

揖让、进退、规行、矩步等大人们的礼貌,犹如刑具,都是戕贼这天赋的健全的身手的。于是活跃的人逐渐变成了手足麻痹、半身不遂的残废者。残废者要求健全者的举止同他自己一样,何其乖谬!

繁文缛节对这个时代的我们来说大概是丢完了,但是否一些值得保留的礼节也已经消失了。

阿难

人类所造作的世间的种种现象,迷塞了我的心眼,隐蔽了我的本性,使我对于扰攘奔逐的地球上的生活,渐渐习惯,视为人生的当然而恬不为怪。实则堕地时的我的本性,已经所丧无余了。

忆儿时

我们都学父亲,剥得很精细,剥出来的肉不是立刻吃的,都积受在蟹斗里,剥完之后,放一点姜醋,拌一拌,就作为下饭的菜,此外没有别的菜了。

想必这样吃蟹会很有满足感

使人生圆滑进行的微妙的要素,莫如“渐”;造物主骗人的手段,也莫如“渐”。在不知不觉之中,天真烂漫的孩子“渐渐”变成野心勃勃的青年;慷慨豪侠的青年“渐渐”变成冷酷的成人;血气旺盛的成人“渐渐”变成顽固的老头子。

读这一章节的时候我想到了陈奕迅的《渐渐》

“渐”的作用,就是用每步相差极微极缓的方法来隐蔽时间的过去与事物的变迁的痕迹,使人误认其为恒久不变。

大账簿

将来我年纪长大起来,总有一天能知道这究竟,能解除这疑惑与悲哀。 后来我的年纪果然长大起来。然而这种疑惑与悲哀,非但依旧不能解除,反而随了年纪的长大而增多增深了。

吃饭的时候,一颗饭粒从碗中翻落在我的衣襟上。我顾视这颗饭粒,不想则已,一想又惹起一大篇的疑惑与悲哀来:不知哪一天哪一个农夫在哪一处田里种下一批稻,就中有一株稻穗上结着煮成这颗饭粒的谷。这粒谷又不知经过了谁的刈、谁的磨、谁的舂、谁的粜,而到了我们的家里,现在煮成饭粒,而落在我的衣襟上。这种疑问都可以有确实的答案;然而除了这颗饭粒自己晓得以外,世间没有一个人能调查,回答。

因为我参考大众的态度,看他们似乎全然不想起这类的事,饭吃在肚里,钱进入袋里,就天下太平,梦也不做一个。这在生活上的确大有实益,我就拼命以大众为师,学习他们的幸福。学到现在三十岁,还没有毕业。所学得的,只是那种疑惑与悲哀的刺激淡薄了一点,然其分量仍是跟了我的经历而日渐增多。

“我就拼命以大众为师,学习他们的幸福”

剪网

所以倘用估价钱的眼光来看事物,所见的世间就只有钱的一种东西,而更无别的意义,于是一切事物的意义就被减小了。“价钱”,就是使事物与钱发生关系。可知世间其他一切的“关系”,都是足以妨碍事物的本身的存在的真意义的。故我们倘要认识事物的本身的存在的真意义,就非撤去其对于世间的一切关系不可。

虽然我在生活上也是一个比较节俭的人,但是可以想见如果只以钱作为生活的度量衡会是多么无趣。

晨梦

“人生如梦”,这话是古人所早已道破的,又是一切人所痛感而承认的。那么我们的人生,都是——同我的晨梦一样——在梦中晓得自己做梦的了。这念头一起,疑惑与悲哀的感情就支配了我的全体,使我终于无可自解,无可自慰。往往没有穷究的勇气,就把它暂搁在一旁,得过且过地度几天再说。这想来也不是我一人的私见,讲出来一定有许多人表示同感吧!

这便是为了人生的饱暖的愉快,恋爱的甘美,结婚的幸福,爵禄富厚的荣耀,把我们骗住,致使我们无暇回想,流连忘返,得过且过,提不起穷究人生的根本的勇气,糊涂到死。

糊涂到死

闲居

虽然有的人不讲究自己的房间的布置,然走进一间布置很妥帖的房间,一定谁也觉得快适。这可见人都会鉴赏,鉴赏就是被动的创作,故可说这是谁也懂得,谁也可以自由取乐的事。

每次和大家聊天大家都说自己不懂艺术,但是如果要评判许多画里哪一副最佳,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

一天的早晨,晴雨如何?冷暖如何?人事的情形如何?犹之第一乐章的开始,先已奏出全曲的根柢的“主题”(theme)。一天的生活,例如事务的纷忙,意外的发生,祸福的临门,犹如曲中的长音阶变为短音阶的,C调变为F调,adagio(缓慢的)变为allegro(迅速的),其或昼永人闲,平安无事,那就像始终C调的andante(流动的,中速的)的长大的乐章了。

新年怀旧

每逢年底,我未尝不热心地盼待“新年”的来到;但到了新年,往往大失所望,觉得这不是我所盼待的“新年”。我所盼待的“新年”似乎另外存在着,将来总有一天会来到的。再过半个月,新年又将来临。料想它又是不像“新年”的,也无心盼待了。且回想过去吧。

几乎是完美的表达了我对于过年的情感寄托。

这种火的游戏,只限于新年内举行,平日是不被许可的。因此火药气与新年,在我的感觉上有不可分离的联关。到现在,偶尔闻到火药气时,我还能立刻联想到新年及儿时的欢乐呢。

肆 好花时节不闲身

世事之乐不在于实行而在于希望,犹似风景之美不在其中而在其外。

很喜欢的一对对子。

春的景象,只有乍寒、乍暖、忽晴、忽雨,是实际而明确的。此外虽有春的美景,但都隐约模糊,要仔细探寻,才可依稀仿佛地见到,这就是所谓“寻春”吧。

花木有时被关闭在私人的庭园里,吃了园丁的私刑而献媚于绅士淑女之前。草则到处自生自长,不择贵贱高下。人都以为花是春的作品,其实春工不在花枝,而在于草。看花的能有几人?草则广被大自然的表面,普遍地受大众的欣赏。

人都以为花是春的作品,其实春工不在花枝,而在于草。

竹影

中国画不注重‘像不像’,不像西洋画那样画得同真物一样。凡画一物,只要能表现出像我们闭目回想时所见的一种神气,就是佳作了。所以西洋画像照相,中国画像符号。符号只要用墨笔就够了。原来墨是很好的一种颜料,它是红黄蓝三原色等量混合而成的。故墨画中看似只有一色,其实包罗三原色,即包罗世界上所有的颜色。故墨画在中国画中是很高贵的一种画法。故用墨来画竹,是最正当的。倘然用了绿颜料,就因为太像实物,反而失却神气。所以中国画家不喜欢用绿颜料画竹;反之,却喜欢用与绿相反的红色来画竹。这叫作‘朱竹’,是用笔蘸了朱砂来撇的。你想,世界上哪有红色的竹?但这时候画家所描的,实在已经不是竹,而是竹的一种美的姿势,一种活的神气,所以不妨用红色来描。

迎送了三十几次的春来春去的人,对于花事早已看得厌倦,感觉已经麻木,热情已经冷却,决不会再像初见世面的青年少女似的为花的幻姿所诱惑而赞之、叹之、怜之、惜之了。况且天地万物,没有一件逃得出荣枯、盛衰、生夭、有无之理。过去的历史昭然地证明着这一点,无须我们再说。古来无数的诗人千篇一律地为伤春惜花费词,这种效颦也觉得可厌。假如要我对于世间的生荣死灭费一点词,我觉得生荣不足道,而宁愿欢喜赞叹一切的死灭。对于前者的贪婪、愚昧与怯弱,后者的态度何等谦逊、悟达而伟大!我对于春与秋的取舍,也是为了这一点。

我与弘一法师

我以为人的生活,可以分作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

丰子恺对于生活的层次划分。

故我希望:学宗教的人,不须多花精神去学艺术的技巧,因为宗教已经包括艺术了。而学艺术的人,必须进而体会宗教的精神,其艺术方有进步。

悼夏丏尊先生

以往我每逢写一篇文章,写完之后总要想:“不知这篇东西夏先生看了怎么说。”因为我的写文,是在夏先生的指导鼓励之下学起来的。今天写完了这篇文章,我又本能地想:“不知这篇东西夏先生看了怎么说。”两行热泪,一齐沉重地落在这原稿纸上。

怀师的切入点让人印象深刻。

自然

美学上所谓“多样的统一”,就是说多样的事物,合于自然之律而作成统一,是美的状态。譬如讲坛的桌子上要放一个花瓶。花瓶放在桌子的正中,太缺乏变化,即统一而不多样。欲其多样,宜稍偏于桌子的一端。但倘过偏而接近于桌子的边上,看去也不顺当、不妥帖、不安定。同时在美学上也就是多样而不统一。大约放在桌子的三等分的界线左右,恰到好处,即得多样而又统一的状态。

图画成绩

因为他们的眼中心中,只看见分数,只知道荣誉。像描影的那几个学生所体验的欢喜、感动、慰安、憧憬,在他们都无分:艺术的乐土,美的世界,人生的情味,宇宙的姿态,在他们都不能梦见。而他们所触目萦心的,都是苦痛的东西。为了争分数,求荣誉,他们要做无谓的奋斗,甚或陷入嫉妒、愤恨、浅陋、卑鄙等恶习。

分数与荣誉是目的,读书是手段。达到了目的,手段就变作无用之物。所以他们的读书,全是徒劳!

至于荣誉,本来也不是不好的东西。但学生诸君应该知道,荣誉是实质的副产物。实质进步了,荣誉与之俱来;但不可离实质而单求荣誉,亦不可专为荣誉而励实质。

荣誉与实质的关系

甘美的回味

说起音乐演奏,总觉得是一种非常严肃的行为。我须得用了“如临大敌”的态度而弹琴,用了“如见大宾”的态度而听人演奏。弹过听过之后,只感到兴奋的疲倦,绝未因此而感到舒服。

之前听梁文道先生的对谈节目听到过音乐的雅和俗的探讨,如果每个人都是抱着要写一份听后感的态度去听音乐,那音乐带给人的感觉一定不会是特别美好的,音乐可能不应该是这么严肃的。

他是把音乐看作喝酒一类的乐事的。他的话中的“音乐”及“弹琴”等字倘使改作“喝酒”,例如说,“你们会喝酒的人真是幸福,寂寞起来喝一杯酒多么舒服!”那我便首肯了。那种酒上口虽好,但过后颇感恶腥,似乎要呕吐的样子。我自从那回尝过之后,不想再喝了。我觉得这种舒服的滋味,远不及艰辛严肃的回味的甘美。

他是把写代码看作喝酒一类的乐事的。“你们会写App的人真是幸福,无聊起来写个app多么快乐!” 其实可以套用在很多事情上。